“18日凌晨，新野市郊区爆发了新型瘟疫。目前政府已经封锁了小镇并声明已经派遣紧急医疗团队前往救灾。有目击报告显示军方也参与了此次行动，但有关方面未对此做出正面答复……”
国民电视台的男主持在曲面电视屏幕上吐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频道被切到了国际新闻台。屏幕上正对着一个走到宽敞演讲台前的留着金色长发的男人，从体态和举止不难分辨出他来自北欧。
“……在我方人员调查后发现，发生在新野市的惨案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我们严重怀疑日本政府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在这一地区使用了生化武器——我们的证据是调查组在当地得到的容器与瘟疫病原体的样本……我们希望国际联合能认真严肃地解决这件事情……”
乃木结衣把视线从电视转移到饭桌前，坐在她身边的德莱恩还在有些出神地盯着那块曲面屏幕。
“所以，‘牢不可破的联盟’的下一步行动是什么？绕过国际联合带着整个‘自由世界’入侵日本？”乃木结衣用戏谑的语气朝一旁身为公社联盟公民的德莱恩发问。
对方摇了摇头，用固有的认真态度答道，“那是不可能的，北欧党团不会允许理事会那么做——而且，公社联盟已经连续一百多年没有处于战争状态了。”
作为世界上几个超级强权之一的公社联盟在独有的理事会制度影响下一直维持着“光荣孤立”的状态——当且仅当理事会全体通过决议的时候公社联盟能主动宣战别国，而作为理事会一部分的北欧工团党联盟在和平主义的坚持使得宣战几乎变成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结衣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少女默默进餐。她看着那双水灵如镜的琥珀色眼眸随着主人的思绪而愈发深沉，仿佛要掉进思考的深渊里。
“你说，如果公社联盟真的进攻日本，他们能撑几天？”乃木结衣忽然问道。
“我不知道，也许四五十个小时？”
“啊呀，你有点太看不起他们了吧……有时候猴子被逼急了也可以咬伤人的哦？”
就在乃木结衣说完最后一个单词的瞬间，新闻里女主持人的声音打断了谈话：“插入一条紧急消息，今日8点35分，据官方报道，公社联盟的‘革命’号空间粒子加速器向太空发射了粒子束，据称这是为了改变可能袭击地球的一颗陨石的轨道……”
“我觉得——日本能撑六十个小时。”显然，结衣之所以说这个数字是因为德莱恩刚才说了四和五，而六是比它们大的整数中最小的那一个。
一会儿后，少女若有所思地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说，“等等，你刚才把人比做成猴子——这样很不礼貌的。”
“啊哈哈……是这样没错……”
结衣恍惚间觉得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出身在新英格兰望族的她并不在意说那些传统意义上的“上流人士”所不齿的粗鄙之语，反而是来自传统工人联合体的少女非常重视语言给别人的感受。
“嗯……好啦好啦，我收回刚才那句话——艾莉卡要一直做一个好孩子哦，不要被别人带坏了。”她用有些戏谑地语气开着少女的玩笑。事实上，有时候结衣根本就觉得面前的女孩子不是来自人间，而是来自类似于天堂或乌托邦一类的地方，因为她总是对人际关系和社会方面的话题抱着一种天真善良的态度。
在那天以后，政府终于没有办法封锁消息，只能含糊其辞地声明瘟疫的爆发，但国际媒体的消息仍然被死死地封锁在国门外——但很快一切都变成了公开的秘密，随着公社联盟在国际联合上质询政府军的生化武器的消息从各种渠道飞来，来自公社联盟的所有商品全部涨价的信号发出，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仅凭这点是不足以消磨狂热的民粹者们对统一秩序党的支持的，时至今日仍有不少民族主义者认为持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是为了保持对敌国的威慑，而它的泄露不过是国家走向星辰大海途中的一小段弯路——这也是伊藤老头的支持率仍然居高不下的原因。
“德莱恩……你说如果我们还是赢不下这次选举，伊藤会怎样对付我们？”
少女摇了摇头，“我不认为他们会像英国的保守党与工党那样传承各自的政策，伊藤的影子内阁和他本人一样强硬。如果你们这次输了的话，也许了我们就能又见证一次1933年开始的德意志纳粹党的历史了——你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结衣当然知道，1936年的德意志内战改变了整个世界，也正是那场战争中保皇派的胜利压抑了席卷世界的民族主义浪潮，纳粹党的失败让所有民族势力认识到他们的前途将会是一片黯淡——而现在，历史似乎又要重演。或许演讲富有感染力的伊藤就是当年的阿道夫元首，而手握FERO安全部队的她则决定了是否要再次上演以暴制暴的戏码。
结衣轻轻摇了摇手里的高脚杯，好像战事对她来说也是如此随意似的：“至少从现在的统计结果来看，所谓战斗意志顽强的日本国防军只是一群战术素养低下的乌合之众——那天的战斗我们至少帮他们抹掉了一个坦克排加上两个步兵连的番号。”
即使不看结衣显得轻浮的眼瞳，少女也能感知到她话语中的自信。毫无疑问，现在的FERO确实有这个自信——仅日本分部而言FERO已经控制了约40%的经济总量，而历史上从未有一个企业团体如此般地真正接近“富可敌国”这个概念。
结衣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硕大无比的亚克力落地窗前。映入眼帘的是新野市近三十年来飞速发展的全景图：伴随着白鸽的群舞，碧空白云间悬浮的广告飞艇投下的巨大阴影接连划过城市的各个角落，从玻璃幕墙围成的第一产业银行大厦，到街道边零星散布的低矮住宅，再掠过城市中心的湖心公园。雨后的地面到处都是透明如镜的水潭和晶莹剔透的露珠，仿佛漫步在街道上的行人是在仙境游弋。
从“经济奇迹”到“逆城市化先锋”，这座城市见证了FERO飞速扩张的历史，也铭刻了两代人的辛苦努力。当父辈的旗帜交到结衣手上的时候，家族的所有成员都认为她会让FERO这只沉默的巨人醒来——不过，她一直以来也很忐忑，毕竟她直接面对的是久经政场的老家伙们，而不是学校里的毛头小子。
而在另一头的伊藤宅邸内，气氛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或者说，整个日式住宅内的空气犹如这栋老房子沉淀的历史一样凝重。
“远野将军，看看你号称所向无敌的部队！”老爷子的厉声喝斥首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甚至摇晃了悬挂在屋顶上像个倒吊着的小人头的灯泡。
“对不起，伊藤先生！”穿着军装的中年男子首先鞠了一躬以示他最深的歉意，但老人想要的显然不是这个。
他紧接着起身解释道，“除了我们实在没有想到安全部队的战斗水平会如此之高外——这的确是我们的失职——我认为更重要的原因是背后另有势力在支持他们。”
看着老爷子神色凝重的样子，远野又低声说道，“我怀疑公社联盟或者中央同盟——总之这两大超级强权中至少有一方在暗中支持FERO，否则他们不可能像那样大规模使用只有师属重型装备营才有的反坦克导弹——即使在政府财政已经如此偏向军方的情况下，我的部队也没能大规模装备这些昂贵的玩具，也就是说，这其中必有蹊跷……”
“……不要再解释了，远野将军。现在不是为你的失败辩护的时候！”老人震声打断了他的话语。
“将军，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在生化武器泄露和军队非法调动这两件事情曝光后，我们根本不可能从那些城市居民手里夺得任何选票，我们也就不可能赢得下一次选举。”
“但是……伊藤先生，这次赢不了，我们还有下次……”
“你把FERO想的太简单了，远野。”老人无力地摇了摇头，“这群殖民者不可能容忍我们的长期存在，我相信，他们已经找到不止一百个医生和几百个士兵让我以‘身体不适’为由下台了。”
“让你在东京的部队做好准备，将军。我希望你的人在下一次遇到那些外籍军团的时候表现能稍微好一点儿。”
“是！”远野目送着伊藤老爷子离开这间温暖的和式住宅，但他的心里却感受到了一丝寒意，也许这是凛冬将至的先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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